
陳巨鎖是一位秉持“治學毋趨常蹊,要走古人迥絕之境”理念的書法藝術家。在書壇默默耕耘幾十年,形成了樸厚豐腴、遒健從容的章草風格。
書法大家王蘧常曾說過,“我寫章草是想讓自己的書法顯得更加古樸一些”??梢哉f他這句話把章草“與古為徒”“出古入新”的特點刻畫得非常到位。陳巨鎖也正是在求索章草的古意、古趣基礎上開始自己的書法歷程的。當今書壇不少人寫草書以“狂”為尚,刻意求奇,鼓努為力,游離法度,某些人甚至發(fā)出了“我們已經大大地超越古人”的狂妄吶喊。
從書法史看,只有寫過章草,并認識到其價值和意義的書法家,才有可能在草書領域有大的發(fā)展。當代章草的復興就源自《流沙墜簡》的出版,簡牘墨跡讓人們認識到由隸轉草過程中的秘密。所以,中國近現(xiàn)代學者羅振玉認為此簡雖不足二十字,卻尤如“過江十紙”,“過江十紙”指張芝的章草,東晉庾翼與王羲之信中云:“吾昔有伯英章草十紙,過江亡失,常痛妙跡永絕。”沈曾植也認為這是“行草之宗”,他從此由師法魏碑轉為師法漢簡隸草,暮年作草,極繽紛離披之美。其后有羅復堪風骨峭勁的今草與章草的融合,清華導師林志鈞含蓄平正的章草風格,當然,還有卓定謀的理論貢獻和以流沙簡入章草的寫法,而王世鏜的《草訣歌》更使其書法達到蛻變的高度。至于鄭誦先對普及章草的努力,以及豐子愷將章草與北碑的糅合,都堪稱創(chuàng)舉。
在現(xiàn)當代章草領域的大家當屬王蘧常。王蘧常章草用筆渾厚圓融,結體盤曲奇古,氣韻古茂樸重。他是繼沈曾植、王世鏜之后又一座章草高峰。雖然與此同時,高二適也以清爽矯健之章草名世,然而其未脫宋克窠臼而略存遺憾。余紹宋、羅癭公、王遺、梁啟超、周肇祥、蔣庭曜、朱復戡、靳志、馬公愚等名家皆擅長章草??梢哉f,章草的發(fā)展是民國書法碑帖互融、簡草合一、篆隸為質、文心雕龍的一個明證。
陳巨鎖則是當代章草發(fā)展重要的一環(huán),他的章草在強調文人意趣的基礎上,以雋永耐賞、任情適意、大樸不雕、神韻意境為目標。我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魏晉風流在他這里,從外在的表現(xiàn)轉化成了內在的自然閑適。他高格清韻的用筆方式,就受到了流沙墨跡的啟發(fā)??此淖髌罚瑫杏X到意不盡而勢有余。那種清晰的篆隸北碑的糅合痕跡,增添了作品的內在意蘊。陳巨鎖讀黃庭堅詩作,甚愛“愿為霧豹懷文隱,莫愛風蟬蛻骨仙”之句,遂以座右銘視之,并請楚圖南先生書“文隱書屋”四字顏其額,朝夕相對,自警自勵。學書腳踏實地,循序漸進,不求速化,不事張揚,可以說這是他低調人生態(tài)度的寫照。
一般而言,喜歡章草的書法家大多是認同質勝于文的。正如章學誠說:“與其文而失實,何如質以傳真也?!彪m然陳巨鎖的書法以雄渾取勢,以力健求逸,但在雄強樸茂中有著一種溫潤感,這和他自身的學者氣密不可分。
在歷史上,任何成名書家都必須具有自家面目,這就是古人所謂“戛戛獨造”。徐渭認為“我之為我,自有我之須眉”,失去了個性的藝術是沒有價值的,章草書家也不例外。陳巨鎖認為,自家面目,非刻意追求者所能成,此取決于人品、學養(yǎng)、修為、意識、審美、情趣、性靈諸方面。一言以蔽之,“入古出新”,“入古”者,繼承傳統(tǒng)之謂也,“出新”者,自有我在。東坡有云:“古之論書者,兼論其生平,茍非其人,雖工不貴?!睍缙淙?,“作字先作人,人奇字自古”,乃傅山先生之警訓。正是這種與古為徒深入傳統(tǒng)的認識,使得陳巨鎖在名家流派林立的當代能夠做到獨標氣格。從沈曾植的“矯”到王蘧常的“遒”,再到陳巨鎖的“樸”,書法史的發(fā)展邏輯告訴我們,沒有傳統(tǒng)的深度,就沒有當代的廣度,沒有創(chuàng)作的適度,就沒有藝術的高度,只有融會貫通,才能達到書畫家馮建吳所說的“三絕風流粹一堂,鑄熔今古出新章”的境界。
陳巨鎖不僅是一代書法大家,有眾多墨跡,成為繼沈曾植、王蘧常之后的當代章草代表性人物,還出版了《隱堂叢稿》《隱堂游記》《隱堂憶舊》《隱堂漫錄》《隱堂瑣記》《隱堂叢稿》等散文集??梢哉f,陳巨鎖是一個在文化上有備而來的書法家,他的經歷告訴我們,欲開前人未有之境,必備常人未具之功,唯有器識獨具,方能人奇字古。(胡傳海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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